“為了娃兒,這點苦不來頭。”
“雖然累嘛,但做起活路心頭踏實些。”
“妹兒,來人了,先不說了...”
為謀得更好的出路和報酬,每年數以千計的中年婦女,選擇離開農村來到成都,從事著同樣的一份工作——家政。
她們自嘲自己沒啥文化,只能做諸如此類出賣體力的工作,以前是,現在同樣如此。
面對家政愈加“供過于求”的市場環境,年近半百的年紀里,她們和所有蓉漂一樣,對現實困惑,對未來迷茫...
成都“家政一條街”,每天都在上演生存戰
“各行各業或許都有份難訴的苦,家政也不例外。”
在成都,有條名為過街樓街的老巷子,老成都人都親切地喚其「家政一條街」。
一走進這里,大大小小數十家家政服務中介的店門口還有街面上,塞滿了正在等工作的中年婦女。
“找人哇”、“要人不”、“給好多錢嘛”,熱鬧程度不亞于任何一個人才市場。
上一秒還在和旁人說笑打趣,下一秒就向有雇主模樣的人靠攏。
遇到已經和人聊上了的,也不影響在旁邊念叨上幾句“你想招啥子哇”。
務工遠遠多于召工,家政一條街時刻彌漫著隱形的硝煙。
近幾年,這一行業看似吃香的背后,實則走了不少人。或是因為錢不如想的多,或是因為活路干起來累...
而這場生存戰中,那些能夠堅守下來的阿姨們,柔弱外表下大多藏著一顆強大的心,在支撐著她們沒有提前離場。
這次,我們對話了3位家政工作者,現在想把發生在她們身上的故事分享給你。
我這輩子吃的苦,大多是為了不拖累孩子
“有時候覺得還是多對不起屋頭人的,留下老人和娃兒在老家,自己出來打拼。”
“10元一晚就只有個床,剛開始沒找到活路的時候都將就睡過。”
蓉漂務工最大的難題就是住宿,在這方面馮阿姨吃了不少苦。
早先到這的時候,為了能更快接到活,大多數阿姨都會選擇住在家政旁邊,一個甚至都稱不上“旅館”的地方。
這樣但凡是有雇主來了,自己也能很快頂上,簽了合同就走。
時間就是金錢,每一分每一秒她們都緊緊攥在手里。
“每天提著大包小包從這里路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,每一個都做好隨時去別個屋頭的準備。”
漂泊在外,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有怎樣的情況發生。
這份不算穩定的工作,起初出來做也并不被她們的家人看好。
至于這么多年,還能堅持從事這一行的原因,阿姨們有著幾乎一致的理由。
“從農村出來活路不好找,辛是辛苦點,但錢還算過得去。再加上做起也習慣了,能給娃娃減輕點負擔,自己也存個養老錢,也不至于拖累他們。”
說起自己的兒,馮阿姨滿臉都是幸福。這些年來,兒子很懂事沒讓自己操心,現在出息了也成了家,就是她內心最大的慰藉。
“現在孫孫越來越大,還沒抱得了幾次,一年就回去這么幾盤,每回都要變個樣,怕他認不到我這個奶奶了。”
走向無數個陌生家庭的時候,她們義無反顧,但面對自己的家庭她們卻抱有太多遺憾。
為了錢,我“騙了”那個把我當女兒的老人
“每回出去別人問我是不是她的女子,她都說是。”
白阿姨的上一位雇主,這條街上但凡聽到說過的,個個都很羨慕。
但對于白阿姨自己而言,當初在錢與情面前,她選擇了前者,一切就都成了過去式。
“21號我才去看了她,買了根圍巾,是婆婆最喜歡的紅色。走的時候,婆婆坐著輪椅還堅持送我,我都不敢回頭看...”
白阿姨運氣很好,剛進這一行就遇到了這戶好人家。兩人之間的相處,用她本人的話來講就是“外人根本看不出來是來幫人的”,但這也成了她心中一直放不下的結。
聽到說這兒工資待遇好,幾個月前白阿姨辭掉手頭的工作來了家政一條街。
“當時走還編了個理由,說要回去照顧老父親,結果婆婆還安慰我,喊我不要擔心,等照顧好了再回來做。”
這位雇主婆婆今年97歲,是火車北站鐵路局退休下來的會計師,白阿姨在這戶人家雖然只待了一年,但所有人待她就像親人。
“婆婆40歲左右的時候,老伴就去世了,個人拉扯大五個娃娃,現在呢也不想麻煩就一個人在住”,聊到這,白阿姨有些哽咽,“婆婆12月房租就要到期了,還專門打電話通知我,怕我回去找不到。”
對于當初的決定,白阿姨直到現在也后悔不已。幾個月前,她接到新的活,但待了三天就走了人。
“他們就把你當成傭人,剩飯剩菜都不得拿給你吃,只有白面。”這是她對第二家雇主的評價。
大千世界有好有壞,對于白阿姨而言就算如此,做這一行快樂還是占大多數。
錢固然重要,遇上好人家的時候也總是能溫暖不少。勞力與收入在這一行未必成正比,更何況是將心比心的感情。
“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回去做了,感覺對這家人有愧。”
走之前她和我們提起,她和婆婆有個約定。等婆婆100歲生日的時候,她會買個大蛋糕去給她慶祝。
這個心愿,她和婆婆都很期待。
哪兒有啥子月薪上萬,就拿3000不到的工資
“你們這些娃兒,根本都不懂。”
14年就從遂寧來到成都打工,談起這五年以來的從業經歷,張阿姨有太多感慨。
“早先的時候工資只有1800元,人少活兒來的快也好做,現在想賺錢都能吃得苦,你說哪個比得上哪個哇。”
張阿姨的上一個雇主,是一位生活無法自理的帕金森病人。
從一日三餐到生活起居,她需要每天24小時寸步不離守在老人身邊。
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,加之身體不佳,老人脾氣古怪經常情緒波動很大,張阿姨稍不注意就會引來老人和家人無限放大的指責,為此僅有3000左右的工資也常被克扣。
“就說起夜嘛,他想解大手,我嘛就在門后頭等他上再說給他搽屁股,結果他還是在子女面前批評我不對,說沒在里頭把他守都起。”
來了成都這么多年,那段日子對于張阿姨來說是最遭罪的一段記憶。好在的是,她仍能看得很開。
“我嘛40還是年輕,這些事也不想放在心上,想賺錢都不容易,還是忍得下來。”
月薪上萬是張阿姨羨慕不來的夢,她能做好的只有珍惜眼前。
再過10年,這條街上的人可能越來越少
“照顧他們變老的同時,我們也在變老。”
“現在生活水平越來越高,有些人忙工作沒得時間,就把老人往養老院里頭送,幾千塊錢啥子都給你包完。”
行情在變化,隨之改變的就是這些阿姨們的命運。
“再過幾年實在說不好做,加上年紀也大了,也只好回去務農了。”
眼高附近高樓起,這條街上,來了又走的故事,每天都在發生。
十年后,或許阿姨們都走了那條返鄉的退路,但心中仍舊會放不下這群需要被照顧的老人。
“兒女經常來看還好,有時候太長時間見不到,老的心情還是不舒服。我們喃最多就是照顧,但是填補不到她們內心頭真正需要的。”
除了陪伴,這些老人感情上的空缺,她們始終無法代替作為兒女的位置。
傍晚五點半,余暉透過老舊的樓房照耀著過街樓街的每一個角落。快結束訪問時,巷弄里,仍然還有許多阿姨們等著雇主的到來。
這些阿姨們,和你我一樣,在成都默默地平凡而努力著。又有些許不同,他們的時間都是用金錢來衡量的。
對雇主和家政工作者來說,或許永遠都隔著一條歧視鏈。但“阿姨們”在等待被選擇的人生里,也絕對掌握著自己的主動權。
能夠親密無間去照顧一個陌生人,并非易事,希望你我都可以再多些理解。